陈铭生靠在床头上,说:「怎么了。」
「臭小子……」
陈铭生笑了笑,说:「硬座舒服不?」
他几乎隔着手机听见老徐磨牙的声音了,陈铭生见好就收,说:「好了,不跟你说了,你休息吧,明天见到白吉,我再联系你。」
「铭生。」老徐在电话那头沉着声音说:「记住,集中精神。」
陈铭生说:「放心。」
挂断电话的时候,陈铭生看了一眼表,他很想给杨昭也打个电话,可是时间已经是两点钟了,他不想打扰她休息。
最后,陈铭生把东西都整理了一下,将包扔到墙角,躺到床上睡觉。
睡了六个小时不到,陈铭生起床了。
他在宾馆吃早餐的时候,电话来了。
是吴建山。
「喂,江名,醒了?」
「嗯。」陈铭生咬了一口馒头,说:「白哥来了么。」
「快到了。」吴建山说,「你直接过来吧。」
「好。」
明都这个酒吧是白吉老婆韩娟名下的产业,位於盘龙区人民东路,门口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点不太起眼,但内藏干坤。
这是个地下酒吧,陈铭生推开酒吧门,看着一路向下的,有些狭窄的楼梯,将拐杖拿在手里,撑着一旁的墙壁一阶一阶往下下。
走到最下面,陈铭生看到酒吧大厅里只有两三个整理打扫的人,明都酒吧营业时间是晚六点到早六点,现在没有客人。
陈铭生撑着拐杖往里面走。
扫地的服务员看见他,上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说:「现在不营业,你晚上来吧。」
陈铭生低头看路,没有理会他。
服务员皱了皱眉,说:「听不懂话啊,我说现在——」
「名哥?」在吧台里抆杯子的调酒师抬起头,抻着脖子朝这边看,「名哥——!?」他认出陈铭生,把手里杯子放到一边,冲过来。
「名哥真是你啊。」他一巴掌打在那个扫地的服务员脑袋上,「妈的谁你都敢喊,想不想干了。」
那服务员显然没有意识到赶一个瘸子也这么多事,连忙低头,「对不起对不起。」
调酒师冲陈铭生笑笑,说:「新来的。」
陈铭生貌似跟这个调酒师关系不错,他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「阿言,好久不见。」
阿言被他这么一叫,眼眶差点红了,他一个恶狗扑食,把陈铭生抱住,陈铭生差点被他撞倒,他一手扶着他,说:「干什么啊。」
「名哥——!」阿言嚎叫一声,「他们都说你死了,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!」
陈铭生笑笑,说:「你怎么知道的。」
「你命大啊!」阿言说着,低头看看陈铭生的腿,说:「名哥,是不是那次……」
反正白吉没到,陈铭生闲着也是闲着,他放开拐杖,在手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,拿了根烟,阿言手快,直接掏出打火机给陈铭生点着。
「名哥,这一年你去哪了。」
陈铭生:「问什么问。」他抽了一口烟,说:「我走一年,这边怎么样。」
「名哥。」阿言搬了个凳子凑过来,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服务员,骂了一句:「去那边干活!」
服务员缩着脖子赶快走了。
阿言转头,小声对陈铭生说:「名哥,你走这一年,白便宜那个刘伟了。」
陈铭生说:「是么。」
「当然是啊。」阿言说,「现在你回来了,他就是这个。」阿言一边说,一边伸出小手指头,一脸不屑。
陈铭生冷笑一声,冲他吹了口烟。
这时,门口传来声音,陈铭生转过头,听见开门的声音。然后不紧不慢地脚步声,从楼梯上面一点一点地向下。
陈铭生在看见一双白色球鞋的时候,低了下头,把烟掐灭。
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,白吉已经下到大厅里了。
白吉今年四十八岁,中等身材,他的长相很斯文,甚至还带了一副眼镜。从外表来看,他完全不像一个犯罪分子,而更像是一个大学老师,他不喜欢正装,每天都是休闲服装,他最喜欢穿白色的球鞋。
白吉的身后跟着两三个人,陈铭生认出吴建山、刘伟,还有一个是他没见过的。
白吉刚一下来,就看见了陈铭生。
陈铭生从沙发上站起来,说:「白哥。」
白吉的眼睛在那副银色的眼镜框后面,带着些许的考究,他上下打量陈铭生,然后了然地对后面的人说:「看见没,我就说吧。」
吴建山也看见了陈铭生,他的目光落在陈铭生的腿上。
「江名,你……」
白吉抬起一只手,吴建山闭上了嘴。
「来来,别在外面站着,咱们进去。」白吉率先迈步,进了里屋。陈铭生撑着拐杖跟在他后面,吴建山等人也一同跟进屋。陈铭生无意间看了刘伟一眼。
最后进屋的那个人反手将门关好。
「开灯开灯。」白吉说。
陈铭生进屋,随手把灯打开,屋子很宽敞,几张长沙发摆在当中,旁边还有一张桌子。白吉坐到沙发上,刘伟过来,问道:「白哥,吃点什么?」
白吉晃了晃肩膀,说:「火锅,这几天有点阴,吃点火锅充充阳气。」
刘伟笑着说:「好。」他去外面叫人准备,跟陈铭生错身而过的时候,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陈铭生的腿。
「来,阿名。」白吉拍拍身边的座位,陈铭生坐过去。吴建山和另外一个人坐到沙发对面。
白吉从怀里掏出一盒烟,拿了两根出来,一根递给陈铭生。
「谢谢白哥。」陈铭生接过烟,自己掏出打火机,先给白吉点烟。
白吉抽了一口,放松地躺在沙发上,目光刚好跟对面的吴建山对上,银框眼镜后的目光显出淡淡的笑意。
「我说什么了。」白吉弹了一下烟,说,「我就跟你们说,他不出来,肯定是有什么事。」白吉说的这个「他」,毫无意外地是陈铭生。
白吉转过头,他长得偏瘦,这么微微侧着头,脸颊上的轮廓特别明显。
「阿名,」白吉淡淡地说,「不想回来?」
陈铭生摇摇头,说:「不是。」他看着面前的地面,地上铺着一张暗红色的地毯。「白哥,我是觉得……觉得有点累了。」
「啧。」白吉很快地转过头,嗤笑一声,说:「累了,你才多大你就累了。」他拿手指头点了点陈铭生的胳膊,身子低过来,说:「才挣了几个钱,你就累了。」他说完,咧着嘴在陈铭生身边笑,陈铭生也低下头,笑了。
白吉靠坐回去,说:「阿名,少条腿而已,怕什么。」他看着陈铭生,缓缓地说:「是不是不信我啊。」
白吉的目光看着有些冷,陈铭生抬头瞧了一眼,又低下头,说:「不是,白哥,我信你。」
白吉抬手,捡着陈铭生的衣服角,里外看了看,皱眉说:「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。」
陈铭生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
吴建山说:「江名,你这事有点不地道,不管怎么样,你总得告诉我们一声。一句话不说就走,这算什么。」
陈铭生点点头,「是我的错。」
「阿名。」白吉轻轻地吸着烟,说:「你跟了我多久了。」
陈铭生不自觉地咬了咬牙,说:「八年了。」
白吉也似乎被这漫长的一段时间吸引住了,他看着缓缓而上的烟雾,好像在回忆一样。
过了一会,门被敲响,吴建山说了句进来,外面两个服务员推着个小车进来,小车里摆着的都是火锅用料。
白吉垂下手,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,一边说:「来来来,先吃饭。」